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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善良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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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向晚沒有去安慰周夜永,她根本就不會所謂的安慰,周夜永也一直沈默著,晚上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之後兩人就一人一邊靠著火爐。

周夜永許久之後說:“向晚,你沒錯。”

寧向晚沒有回答,她不覺得自己有錯,或許有些內疚,畢竟安姨是好人,可是無論安姨怎麽照顧她她也不會為了安姨就將自己的生命置於危難之地。

“向晚,對不起,我只是沒法想象安姨他們會不會因為我的……”

寧向晚擡頭,聲音依舊平靜如初:“如果會呢?如果因為我們沒有給他們幫助他們就死了呢?”

“我……”

“夜永,你表面堅強內心卻脆弱,你如果不讚同我的作法可以隨時走,我不會阻攔,以後還可能遇到這種事情,我依然不會心慈手軟,這個世界是強者生存,至於弱者是死是活我管不了那麽多。”

“向晚,你說這場災難什麽時候結束?”

“夜永,災難不會結束,這個過去之後可能還有其他,我選擇活著,你說我鐵石心腸也好說我見死不救也罷,無法接受的話,夜永,這個冬天過去我們就各奔東西吧。”

“你為什麽總是想著我走?為什麽不想我其實在說服自己努力向你靠近?向晚,你對我到底多麽不信任?”周夜永說得聲音很低很低,寧向晚覺得他挺失落。

“因為我認識你的那天你的選擇是死亡。”寧向晚回答。

她確實是無法信任周夜永的,無論是自己的經歷還是和周夜永相識的經歷都告訴寧向晚,她不能太依靠這個人,這個人可能離開的方式有很多種,或許只是走了,也或許他會在承受不來的時候選擇死亡這種逃離方式。

周夜永楞了,他無力反駁,他知道自己表面開朗而友善,實際上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脆弱不堪,他無法想象安姨真的因他而死,他也無法接受自己之後可以坦然生活,他不知道建立在死亡之上的生存有什麽意義,可是寧向晚那麽積極,無論什麽方式什麽條件,在不觸碰她要活著這個前提下她盡力幫忙,可是若觸碰了這個底線,她便冷血無情,為什麽她能做到這種程度?

寧向晚說:“夜永,死亡比你我想的簡單,可是活著卻最難。”

周夜永沈默著,寧向晚的話如炸雷一般響在他耳邊,“死亡比你我想的簡單,可是活著卻最難”,是了,死了就是逃脫,活著才是受苦,可是即便如此寧向晚為什麽依舊選擇活著?

周夜永說:“向晚,你比我堅強。”

“是的。”寧向晚不反駁,她覺得自己確實比周夜永堅強。

“比我勇敢。”

“……”

“向晚,或許我還不成熟,但是我想試著活下去。”

“即便有可能雙手沾滿鮮血嗎?”

“已經沾上了,上次不是已經死了好幾個了嗎?”

寧向晚知道周夜永是說上一次那些小青年的事情,因為是他先放的火,所以其實他確實手上已經沾了血了,寧向晚沒說什麽,她只是點點頭,如果周夜永願意努力那麽她也願意和他一起努力下去。

之後還是陸續有人來問寧向晚他們是否還有生姜,周夜永一一拒絕了,他漸漸開始發現在這樣殘酷的災難面前善良是必須有條件的,而他和寧向晚現在沒有條件善良,否則下一個生病的可能就是他或者寧向晚。

而事實就是寧向晚真的病了,第一天她高燒不退,可是還有些意識,她對周夜永說:“給我熬生姜紅糖水,每天不定時餵我,只要我還會吞咽就行。”

周夜永看著剩下的那不多的生姜,而後如寧向晚所說一直照顧他,三天之後他們的生姜沒了,寧向晚也醒了,周夜永喜出望外,他慶幸當初聽了寧向晚的話,否則今日他可能眼睜睜看著寧向晚死去。

周夜永不敢繼續想下去,如果沒有寧向晚在身邊,周夜永很怕自己又走上放棄自己生命的老路。

寧向晚醒來兩天之後漸漸清醒,不過她清醒後第一句話就是:“生姜還有嗎?”

周夜永搖頭,寧向晚輕輕嘆了一口氣,雖然知道生姜能治這種怪病,但是她不知道他和周夜永會不會再次中招,不過周夜永卻笑著說:“沒事的,不要多想,能坐起來嗎,來喝點粥暖和暖和身子。”

寧向晚費力坐起來,這時又響起了敲門聲,周夜永說:“可能又是來要生姜的,我出去看看。”

“嗯。”

然而門外的人並非問他們要東西而是淚眼朦朧地看著周夜永說:“周哥,我爸媽死了……我能住到你們家來嗎?”

周夜永看著門口的安若昕,而後他讓她等一會自己則回了臥室。

臥室裏寧向晚臉色蒼白,周夜永有些不忍開口,可是門口的女孩他也不忍心這麽拋下,所以只能有些為難地問:“向晚,安姨真的去世了。”

“你怎麽知道?”

“她女兒在門口。”

“所以呢?”

“她想住到我們家裏來。”

寧向晚沒說話,可是臥室的門卻響了,安若昕自己推門進來,她哭著乞求:“向姐你收留我吧,我有大米有糧食,不用你們的,我只是害怕,我真的沒法在那裏呆下去了,我爸媽的屍體就躺在地板上,向姐,求你了。向姐,我不會添麻煩的……”

安若昕跪在地上,寧向晚看看周夜永,周夜永沒有把視線移開,他說:“向晚,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

寧向晚不想收留任何人,上一世的經歷讓她痛徹心骨,可是即便不喜歡面前的女孩寧向晚也沒想過讓她死。周夜永這次真的不打算說什麽了,其實寧向晚心裏竟然希望周夜永能請求自己幫安若昕,這樣她就能給自己一個接受安若昕的借口,可是周夜永似乎真的不打算插手任何做決定的事情了,而這卻將寧向晚推向了一個岔路口。

最終寧向晚點點頭答應了,她拼命告訴自己不是自己善良而是無法親眼看著這個女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且她確實有救助一個女孩的條件,家裏的存糧和木柴都足夠三個人用,所以不存在威脅寧向晚的情況,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該離開的時候絕對不能帶上這個女人。

寧向晚答應之後安若昕高興地又要給她磕頭,寧向晚冷聲說道:“就到明年一月,期間不要隨便和我說話,還有,若是有一次不聽我的話,我會立刻趕你走,絕不含糊。”

寧向晚的口氣讓安若昕打了個哆嗦,她確定這個看上去並沒什麽危害的寧向晚說到就會做到,如果她敢忤逆那麽寧向晚甚至可能在夜裏就把她扔出去。

安若昕有些怕寧向晚,她求救似的看向周夜永,而周夜永則躲開了她的視線,他只是小聲在寧向晚身邊問她:“想吃什麽,我來做。”

“隨便。”

當天晚上寧向晚心裏還是很不舒服,不是因為她收留了安若昕,而是因為自己又一次不忍心了,就像上一世她不忍心看著那兩對情侶死去,不忍心看著兩個漂亮的女孩那麽可憐,於是她盡力幫助她們,有時候她找到的食物僅僅夠自己吃的,可是她也要分成三份,三個女孩一人一份,現在想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為什麽在末世裏還能對別人那麽好,可是這一世,第一場天災面前她就又心軟了,這才是寧向晚不高興的原因。

寧向晚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冷血冷情到可以在這末世裏看著任何事情都無動於衷,可是當安若昕脆弱地跪在地上,哭泣聲落入她耳裏,她還是沒有拒絕,周夜永說她其實很溫柔,可是寧向晚討厭的就是自己這份溫柔。

寧向晚不高興,雖然在表面上並看不出什麽,但是周夜永知道她一直在郁悶,而且這郁悶和他和安若昕都無關,好像,好像她在跟自己賭氣一般。

周夜永這麽一想就明白了,寧向晚確實冷漠,但是她雖然冷漠,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她還是會做出善良一面的選擇,可是對於接受一個人好像她並不高興。

周夜永微微笑了一下,他想寧向晚不只是溫柔,這種溫柔其實很強大,自保的前提下再保他人,只是她沒意識到罷了。

晚飯時,寧向晚看著自己碗裏的兩個荷包蛋問:“怎麽?”

周夜永微微一笑:“一人一個。”

“我的是兩個。”

“多出來那一個是我的,算是感謝你曾經收留我。”

因為寧向晚讓安若昕不要和自己說話,所以吃飯的時候安若昕也不敢靠近,只是端了碗在角落吃。

寧向晚看看碗裏兩個荷包蛋,再看看周夜永的清湯面條,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到角落去把其中一個荷包蛋給了安若昕。

安若昕欣喜地說謝謝,寧向晚卻又冷然看了她一眼,於是安若昕的笑容又僵在了臉上。

寧向晚坐回來,周夜永故作生氣地說:“向晚,你這樣我要生氣了。”

寧向晚小聲回答:“我那個給她,讓她安心而已,她畢竟還小。你給我這個,我留著呢。”

寧向晚的話一點沒有暧`昧,平淡如水,可就是這份平淡讓周夜永覺得溫暖如春。

晚上寧向晚讓安若昕睡到了自己床上,安若昕小聲說著謝謝,寧向晚沒回答,她不想讓安若昕如此小心和尷尬,可是自己根本無法過自己那一關,所以寧向晚只是沈默著。

安若昕這一冬從來沒有睡得這麽暖和過,她和父母在一起時都是生著火靠在爐子邊,一開始還是一人一間屋子,後來實在凍得厲害了,他們一家三口住到一間屋裏,可是就算所有的被子都裹身上,也還是冷,那種從地板躥上來的寒冷直接刺透身體一般,心肝脾肺腎全部縮成一團,人也跟著瑟瑟發抖。

寧向晚這裏雖然也還是冷,可是比自己家卻暖和了不知道多少倍,安若昕仔細看過,原來她連地板都加厚了,這樣似乎阻擋了寒冷的侵襲,而那個火爐則更加有用,比之他們原來只是弄個臉盆放些柴火,這個火爐又保暖又實用。

安若昕真的很慶幸自己能留在這裏,寧向晚看上去可怕,可是終究她也沒把自己趕走,周夜永對自己則一直不錯,安若昕睡了這個冬日裏最好的一覺。

早晨醒來,寧向晚和周夜永都已經起了,周夜永燒了一壺水,倒到暖瓶裏,之後兩人喝了些粥。安若昕醒來的時候寧向晚不想理她,於是轉身自己玩牌去了,周夜永讓安若昕吃了些粥,可是剛要過去找寧向晚安若昕眼淚就啪嗒啪嗒開始往外掉。

寧向晚回頭看了一眼,還是不想理她,於是繼續玩自己的紙牌。

周夜永無法只能過去問安若昕怎麽了,安若昕說想到自己爸媽了,所以有點難過。周夜永也想起安姨還有那個淳厚的男人,心裏微動,畢竟安姨曾經熱情地幫助過周夜永,熱心而善良的女人終究在這天災面前丟了性命,說不難受是假的,可是就如寧向晚所言她想活下去,而周夜永想要陪著寧向晚,無論多久無論多遠,所以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那麽他就知道許多感情該收的就要收起來,否則,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周夜永安慰了安若昕幾句,安若昕也不想哭,可是一想到自己父母的屍體還躺在地板上,就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安若昕已經極力隱忍了,眼淚卻一直不停往下掉,在這個世界她只剩下自己了。

安若昕一直哭,周夜永只能不停安慰,寧向晚聽得煩躁,最後她把手裏紙牌一扔,轉身問道:“安若昕,你到底為什麽哭?”

安若昕的哭聲被寧向晚一嚇就停了,她擡眼看著寧向晚,支支吾吾回答:“他們……屍體……還沒葬,我,我……難受。”

“那就葬了去,現在中午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要麽你就出去把他倆葬了,要麽你就留在這裏但是別哭哭啼啼的。周夜永,你也不許安慰她,她如果想活著就好好做選擇。”

安若昕不敢說話了,周夜永也沒吱聲,空氣變得很尷尬,寧向晚不說話,安若昕不敢說話,周夜永不知說什麽,不過到了十二點,寧向晚忽然說:“安若昕,十二點了,你不是難受嗎,去把安姨葬了,一點之前回來,如果選擇不去,那麽我再聽到你的哭聲就別怪我不客氣。”

安若昕楞了,她不敢出門,門外的寒冷她再清楚不過了,來找寧向晚那天她都懷疑自己是否能活下去,因為空氣的寒冷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安若昕沒動,寧向晚也沒動,十五分鐘過去,周夜永起身說:“我做點飯。”

安若昕最終還是沒有出去,寧向晚不想責備什麽,任誰都有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渴望,安若昕不過還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女孩,不敢去也正常,所以一個小時之後寧向晚看著安若昕說:“以後不要哭,這個房間裏,我不想聽到任何哭聲。”

安若昕低著頭不說話,寧向晚轉頭問周夜永:“飯好了嗎?”

“嗯,過來吃吧,我加了點花生碎,嘗嘗。”

寧向晚接過周夜永遞過來的碗,轉手又遞給了安若昕:“吃飯吧,你父母的身體暫時不會腐壞,等天氣暖和了你再出去葬了他們也不遲。”

安若昕擡頭接過寧向晚遞過來的碗,眼睛又紅了,不過她忍住沒有哭出聲。

寧向晚吃飯的時候覺得自己挺殘忍,讓一個人經歷這種選擇,可是若學不會堅強那麽安若昕早晚還是會死。

周夜永輕輕拍了拍寧向晚的後背,小聲說了一句:“向晚,你做得對。”

寧向晚低頭吃飯,後背上的輕拍讓她覺得很舒服。

安若昕可能真的怕了寧向晚,於是總粘著周夜永,周夜永也沒有辦法,三人同在一間屋子裏,他躲也沒處躲,況且他也確實可憐這個剛剛父母雙亡的安若昕。

寧向晚一直不怎麽說話,小小的空間裏偶爾只能聽到安若昕和周夜永簡單的對話。

外面的嚴寒開始升級,寧向晚他們三人每天都靠在這個房間裏,安若昕和周夜永不知道,不過寧向晚知道,現在世界上差不多有四分之一的人都沒了,她記得上一世,到後來人們從來不出門,可是每天都能聽到哀樂在回響。

上一世她在廣東,這一世她沒聽到哀樂,只是因為這個村子早就斷電了,而寧向晚知道外面的死亡其實還在繼續,人們有病死的,有餓死的,有凍死的,還有因為爭鬥而被打死的,國家徹底失去了他的作用,沒人管也沒人顧,全世界都在發生這種災難,全世界都是災區,有些國家的人口在這場災難裏丟了四分之三,人們的恐懼日漸升級,偶爾見到個人也都匆匆而過,誰知道下一秒他會不會就這麽倒下去死掉呢?

安若昕開始越來越離不開周夜永,她把自己毛衣拆了給周夜永織了條圍巾,鮮明的顏色並不是周夜永喜歡的,寧向晚當做沒看見,她轉頭看向別處。

周夜永最後接過圍巾,小心折好之後又還給了安若昕,他說:“謝謝你,不過圍巾的話我已經有了。”

周夜永摸摸頸間那個他一直圍著的三角圍巾,接著說:“抱歉,我自己這個對我來說很重要,而且我也不想有什麽替代品。”

安若昕的眼眶又紅了,周夜永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說:“這場災難過去之後,什麽都會好起來,而且我心裏早就有人了,別在我身上浪費功夫了。”

安若昕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周夜永扶著她讓她坐下,而後自己則去了寧向晚身邊,寧向晚說:“還有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就離開,到時候你可以再做選擇。”

“選擇我不是早就做了嗎?”

寧向晚一楞,她想起來上一次和周夜永說過的話,原來那就是所謂選擇了,周夜永的選擇很簡單,就是陪伴著自己而已。

寧向晚心裏一暖,她想或許真的該給周夜永更多的信任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粗長了一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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